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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时间: 63

 

德国一直看不懂日本的抗疫,既没有密不透风的管控,也没有穷追不舍的检测,从头至尾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像京都庙里的禅师。日本有1.26亿人口,远远超出德国的8300万,人口密度也比德国大出很多。然而,日本的新冠病毒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均不到德国的十分之一,而且是在举国上下没有全面停摆的前提下实现的。德国可是从三月中旬到四月下旬整整停摆过五周之久,目前有七百万人靠政府补贴维持着暂不失业。没付出德国的代价,反而取得了比德国成功十倍的成绩,日本是怎么回事?或是德国犯傻了吗?

 

最近,各国科学家在讨论新冠病毒的K值低——即传染偏差大这个问题时,引发出群聚(Cluster)这个概念。K值越小,越说明该病毒是依赖超级传播行为形成群聚传播才得以繁衍的。(参见61日文《K值:病毒研究传来一个好消息》)如果还是这个病毒,碰巧在繁衍过程中没发生超级传播,也没有由此形成群聚性的传染,那么,这个病毒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传播,或悄悄地死去。带着这种特性的病毒,很有可能已经微弱地传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就像名地下工作者没被发现。直到有一天,超级传播行为出现,即一个人能传染给很多人,造成了群聚传播,当多个群聚传播形成链条后,才会出现疫情的大爆发。

 

凡是疫情已经趋于平缓的国家,从现在开始都应该密切关注超级传播和群聚感染事件。德国的科学家由此破题,理解了日本从一开始就使用的抗疫法,并将之列为群聚防疫的成功案例。

 

德国科学家研究了押谷仁(Hitoshi Oshitani)这位日本病毒学家。早在2003年的SARS疫情中,押谷仁曾任世界卫生组织西太平洋地区办事处非典防治小组协调人。他很可能是把非典时期得来的经验用在了日本当前的新冠疫情中。押谷仁曾说,80%SARS感染者并不传染其他人,而群聚感染是该病毒传播的特点,即少数感染者传染了众多人。他因此向日本政府建议,在新冠抗疫中也走走SARS抗疫的路,只要重点控制好群聚感染的现象,应该就有一定的胜算。根据日本国情,押谷仁把酒吧、卡拉OK歌厅和健身房这样的场所确认为群聚感染的高风险场所,对之严加防范,对其他地方就有些力不从心,也管不过来了。

 

目前,各国科学家都倾向于推算,新冠病毒80%的感染者是由20%、甚至10%的超级传播行为造成的。这听起来很像我们熟悉的那条彰显社会不公平性的20/80法则,比如20%的人占有80%的社会财富之类。我们会禁不住要问,在新冠这件事上,什么类型的人属于这20%?他们有什么特点、为什么具有这种超级的病毒传播能力?

 

很抱歉,这个提问本身就是错的。试想,如果这位超级传播者脑门上写着“我是超级传播者”,全球抗疫今天就可以立即宣告结束,我们只需把这些脑门有字的人隔离起来治疗,病毒传播就走向终结了。可现实的情况是,首先,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人的脑门会刻出这个字样; 其次,并不见得是个体的基因、基础病史或其他生理特征决定了他是否是一名超级传播者,对此我们还知之甚少,科学家们顶多知道,有些人说话的时候喷出来的飞沫比其他人多些而已; 第三,这个传播力很强的人其实只在很短的时间内能够传染他人,各国科学家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一个人最有传染性的时间是在症状出现的前一两天。这个时间截点一过,人还是此人,身上的病毒也还是一查一大堆,但却没有什么传染性了。

 

因此,“谁是超级传染者”并不是我们要提出和解决的首要问题,加上科学家也一时解决不了这个复杂的问题。在当前抗疫中能被迅速跟进的,是去识别“在什么环境中和什么情况下”超级感染现象容易发生。

 

以德国为例。直到今天,各州的肉联厂还在持续发生动辄几十人的群聚感染事件(参见521日文《病毒动了德国人的肉》)。在这些事件中,科学家发现了几个关联因素:除了东欧客籍工人的居住环境拥挤之外,肉联厂内流水线上工人们站得很近,不仅如此,机器轰鸣中,他们说起话来都要高声叫喊。车间内的温度相当于冰箱的冷藏温度,也是有利于病毒生长的重要因素。

 

好几份来自不同国家的科研报告证明,在密封的室内,群聚感染的风险远高于室外。一项日本的研究结果甚至给出了具体数值,室内感染的风险比室外高出19倍。最近,开斋节成了各国掀起新的群聚传播的一个共同原因,北马其顿本来每天都只有十来例新增,正打算解封,结果开斋节的欢聚引发了一天上百人的确诊。德国的哥廷根市也因为几个穆斯林大家族聚会引爆了群聚感染,根据追踪结果,甚至不得不关闭全市所有的中小学。欧美的教堂也是一个群聚感染的高发地带,特别是众人在教堂里一起深情高唱赞美诗,激发了飞沫和气溶胶的传播。可以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室内这个密封环境本身,待在室内的聚会者们情绪高涨也是一个重要的病毒传播原因。

 

此外,一个人的社会行为也是形成超级传播的指标。我们可以假设这样一个热衷于社交活动的德国人,在症状出现的两天前 也就是他最有传染性的时间段,他坐火车出差回到了家,参加了社区合唱队的排练,第二天上午去了教堂,下午踢了足球,晚上跟朋友去餐厅吃了晚饭,然后又去了夜店跳舞。第三天,他出现了症状,被诊断为新冠感染。他一个人就能促发火车乘客、合唱队、教堂礼拜人群、足球队、餐厅就餐者和泡夜店的一共六拨人。六个群聚感染就能形成一个链条,引起疫情的爆发。

 

时间截点是造成超级传播的另一个关键因素。前不久那位韩国人,一个周末在首尔逛了多家夜店,引发了上千人的隔离,最后查出200余人的群聚感染。如果他在那个周末只是待在家里喝闷酒和追剧,过了两天才出门,就不会出现韩国新一轮的群聚感染爆发。

 

德国病毒学家多士顿说,掌握了病毒K值低这个特性后,我们再确诊新增病例时,要在脑子里多根弦儿,关注病人是否跟超级传播事件相关联。当一个人核酸检测呈阳性时,他传染他人的风险其实已经很低了。这时要清查的是他过往的接触史,很可能会查出一个群聚感染事件,掐灭一丛有待燎原的星火。

 

在内心深处,押谷仁是很想像中国和韩国那样去抗疫的,无奈日本的国情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好铤而走险,抓住了控制群聚感染这一招。当时谁也不能确定这招对新冠也有效,结果因为抓住了事后才发现的病毒传播特性,反而变得相当成功。并非他先知先觉,只是谁会想到,传染性超强的新冠,原来也是靠超级传播导致的群聚感染才能繁衍呢。当然,日本人和其他亚洲人一样,还有一点比德国人要出色:从一开始就自觉戴口罩。口罩加对症抗疫,这是日本让德国的医学同行佩服的两条。

 

 

(日本没停摆,但都戴上了口罩。图片来自网络)

 

来自健身房的经验告诉我们,做普拉提的人至今都平安,跳燃脂尊巴舞的已经发生过好几起群聚感染了。由此得出,呼吸舒缓,心平气和,轻声细语都没事儿; 病毒盯上的,是呼吸急促、情绪激动还大呼小叫的人。

 

(好嗨的燃脂尊巴舞,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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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竞

王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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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北京。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德国教育学博士和工商管理硕士。2003-2013年负责领导全球最大书展法兰克福书展和国际出版巨头阿歇特的在华业务,运作大量欧美与中国在文化创意产业、文学、儿童教育和出版领域的合作项目。现居汉堡,中西文化项目顾问、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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