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时间 6月24日
如约,每天从汉堡给住在长白山脚下的老爸去个电话。今天我爸说:你不用跟我汇报德国北威州肉联厂疫情爆发的事情了,国内已经有十分详尽的报道。
我脑子里马上闪出三种可能性:一,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二,德国肉联厂的事情的确搞大了; 三,国内的新闻媒体跟德国这边靠拢,也不一味地正能量了,开始热衷于追逐丑闻。
无论哪种或几种可能性,国内媒体高调关注德国肉联厂的疫情爆发,还是让人放了心。一个月前,我写过德国肉联厂爆发新冠感染的问题(参见5月21日文《病毒动了德国人的肉》),大家都读着兴趣索然,你们德国那边的肉跟我们国内欢欣鼓舞走向胜利有毛关系?这是很可以理解的,各国有各国的喜忧,且不同步。虽然病毒把全球排成了一个合唱团,但指挥缺位,一直是各唱各的。北京新发地的疫情爆发和德国肉联厂Tönnies的世界第一大集聚性疫情事件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终于让大家警醒了一下,我们还是在一个合唱团里唱同一首歌:新冠病毒还没走。
肉联厂是新冠病毒传播的热点地带,这是早在一个多月前全德国就尽人皆知的事。五月中下旬,德国媒体对几家肉联厂连续爆发数百人的疫情问题做了火力猛烈的报道,以至政府于两周内立法,杜绝外籍工人的不平等工作合同的实施。因为法律是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严肃事情,政府要务实地给企业留有调整余地,因此,新法的实施定于2021年元月始。在一个月前的媒体调查中,被揭露出来的德国肉类行业黑幕就已经昭然于天下:剥削东欧客籍工人,低工资、长工时,密集的集体宿舍,人挨人的流水线作业,分割车间里几乎等同于冰箱的温度。这一轮大批判式的报道过后,接下来的是持续的零星式豆腐块报道,哪天哪家肉联厂又出现了一二百例感染……无论对读者还是对政府,这些后续报道都失去了新意,众人本来就被病毒搞得很仓惶很疲惫,肉联厂那种地方总是出事,是不是也就是疫情下的“新常态”呢?
于是就拖着。这一个多月来,各个州一直采取局部灭火法,但总是刚踩灭东头儿的火星,西头儿又燃起一堆。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工人还是源源不断地奔赴德国各家肉联厂打工,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欧元挣得毕竟比待家里多得多。德国超市里的肉价也喊涨没有涨。这番泰然自若让我不得不认为,德国人是不是太爱吃肉了,所以才对这个病毒的大火灶下不去狠手?
抗了三个月的疫之后,德国卫生部门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他们坚持定期地对肉联厂的工作人员做核酸检测。挨家挨户查到了全德国最大的肉厂Tönnies,这里一年要屠宰两千万只猪和44万头牛,营业额高达65亿欧元,是北威州的缴税大户。一直到五月,这家肉厂还是风平浪静的。然而六月初的检测结果,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6月17日,在抽检的1500人中查出657人阳性,扩大检测范围到今天,7000多被检测的人中有1550多人阳性。世界上最大一单集聚性感染事件就这样被发现了。
(德国最大的肉联厂Tönnies位于北威州 图片来自网络)
“被发现”是一个实事求是的说法,因为假如没有卫生局坚持定期做核酸检测,这个大灶就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扩散。病毒学家说,绝大部分被检测出来的感染者都没有症状,被叫出去检测前还在分割车间里切肉。
德国是一个比较节省建材的国家,没有围墙文化,最有名的柏林墙也在三十多年前被拆了。政府大楼就在路边立着,居民的房子、打工仔的集体宿舍也是一栋栋地分布着,没有砖石砌的围墙来做属地分割,顶多有绿植篱笆稍稍意思一下。怎么有效地隔离高风险地区呢?州政府下决心把Tönnies肉厂附近的区和县与外界封锁起来,否则工厂停工了,待在集体宿舍里很烦的打工仔们不服管,偷偷出门走亲访友怎么控制?
消防队员开着大卡车来了。他们带来建筑工地用的两米高铁丝网围栏,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东欧打工仔的几栋宿舍楼围了起来,又开向下一个街区,去围另几栋宿舍楼。天热起来,宿舍里的男人们光着膀子,趴在窗口看着德国人的动作,用罗马尼亚语和保加利亚语对喊,听不懂,但一定是骂。
(消防工人用围栏封锁肉联厂附近的高风险区县 图片来自网络)
Tönnies的董事长是社会名流,德甲的赞助商。他知道自己给当地政府惹了很大的麻烦,立即承诺支付所有核酸检测的费用。因他的企业管理问题而导致了整个地区的封锁,这个经济损失谁承担?他本人是否应该被追责?北威州的州长拉舍特先生也是德国未来总理的竞选者,他拿出和事佬的口气说,先处理危机吧,别把所有问题都一下子摆上桌。拉舍特这几天也被批评得厉害,大家都觉得,在这个非常时期他表现得太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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