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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时间   4月12日
 
复活节睡了个懒觉,女儿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她把餐桌摆在了院子里,虽然阳光灿烂,可是气温只有十来度。为了不扫年轻人的兴,我戴上帽子和围脖,室外赴餐。
“妈妈,你怎样有点儿不高兴?”女儿问我。
“我高兴啊,就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我喝了一大口咖啡,“我做了一个很累人的梦,是关于新冠病毒的。”
“这不是梦,病毒是我们的现实。”女儿说。
我反应了两秒钟。她说的对,可我也没错,我做了一个现实主义的梦。
 
我不喜欢做现实主义的梦,白天已经操劳了一天,夜里还要在梦里继续为白天的事烦心,这岂不是没完没了?两个星期前,我做过一个超现实主义的梦,很美好,所以至今还记得很清晰。
 
在那个梦里,我出门上街,看见好多人在排队。这条队排得很奇怪,跟病毒来临前一样,人挨着人。我们现在排队都是前后拉开两米的空当儿,就像一条珠子不够只好串得很稀的项链。但眼前这条队排得很密实,非常不新冠; 不仅如此,还有两个让人不顺眼的现象:一是没人戴口罩,二是各色人种全在队里,超级国际化。这是哪儿啊?
 
(新冠时期的排队法)
 
我走上前去问一个排队的人,你们在买什么东西?他说,“领证儿。”“什么证儿?”他横了我一眼,“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知道?抗体证啊! 现在地球上已经取消了各个国家的护照,人类只分两种,有抗体证的和没抗体证的。”我非常高兴,因为在这个梦里我已经是有了抗体的人,于是我赶紧去找队尾,还没找到就醒来了。
 
所谓有了抗体的人,按照德国病毒学家多士顿(Christian Drosten)教授的说法,就是得过新冠病毒感染后痊愈的人。这些人得病的情况可以很不相同,有没症状就得过了的,也有轻症以致重症的,只要痊愈了,他们都是获得了抗体的人(参见3月31日文《你是无症状感染者吗?》)。在疫苗出现前,这些人才是社会中令人羡慕的自由人,因为他们在至少一年半到两年内不会再得新冠病毒,因此不会挤占医疗资源,又不会传染他人。他们无须受隔离的限制,可以全力积极投入工作。
 
多士顿教授从2月份就提出来的抗体检测思路,带有两个重要目的,一是把有抗体的人检测出来,解放他们,这对社会部分地恢复运转极为重要; 二是掌握抗体人数数据,定期推测一个地区甚至全国的群体免疫比例,从而判断病毒发展的速度。
 
我读到过一些新闻,讲述国内的新冠病愈者受到歧视,在当地被当成瘟疫一样对待。且不论对病人的歧视本身就是病态和反人道的行为,这种态度的另一个极大错误还在于,新冠病毒的治愈者恰恰比没有抗体的人拥有更大的自由度,他们对无抗体的人不仅不存在感染威胁,而且还能帮助他人。
 
进行抗体测试就是要把有抗体的人测出来,尤其是已经感染过新冠病毒,但是因为无感而不自知的那部分人。我对自己就很好奇,没准儿已经糊里糊涂地得过病还不知道呢。如果无需像鲍里斯•约翰逊那样死里逃生,不经意间就获得了抗体,岂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我可能是求抗体心切就做了一个美梦。梦醒后的现实是,多士顿教授说,真正精确可靠又实用的抗体测试棒要两三个月后才会上市。目前供科研用的测试手段,要么就是显微镜涂片式的,他主持的实验室从二月就开始这样的操作了,虽准确无误,但无法量级进行; 要么是使用有一定误差比例的检测手段,但对误差值要心中有数。误差产生的原因跟交叉反应相关。在新冠病毒出现之前,多士顿教授已经重点研究了其他四种冠状病毒,2003年的SARS也是冠状病毒的一种,因此在德国,科学家们也把新冠病毒称为SARS-2。有5%-15%的感冒是由这四种冠状病毒中的一种引起的。如果你上周或上个月感冒过,引起感冒的又正好是一种冠状病毒,但不是新冠病毒,抗体检测有可能因为交叉反应发出假阳性信号,生成错误的检查结果。
 
4月9日,德国的卫健委 – 科赫研究所正式宣布,德国从四月开始启动全国性的抗体检测研究项目。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因为知道,下面的检测方案与你我都暂时无关:
 
项目一,从全国的献血站采样。每14天从全国的献血站搜集5000个样本做抗体检测。
 
项目二,定时定点的检测。将在全德国疫情严重的地区选四个点,每个地点对2000人进行多次重复抽血检验,由此获得有代表性的抽样样本。用这种手段能观察到抗体在人群中的发展动态。
 
项目三,这是三个研究项目中水准要求最高的一个,将于五月份启动。这个项目将在德国全国150个地区共选择15000人进行更加全面深细的实地跟踪调查,跟在德国的“武汉”海茵斯伯格县进行的实地调查(见4月8日文 《德国战车 – 这回由病毒学家组成》)相似。通过这个调查项目,科学家们期待对德国的疫情全貌获得深入的了解。
 
在隧道里走的时间长了,最期待的是见光,哪怕只有一丝微光,都能给人巨大的希望。希望在于,知道黑暗是有尽头的,我们终能走出这条隧道。抗体检测可能就是这个希望的载体。
 
然而,多士顿教授平静的声音又响了,他说,有人乐观地估计,抗体一测,没准儿能发现一半的国民已经有了抗体呢。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德国在疫情爆发的早期就实施了隔离管制措施,目前新增的病例大多是从家庭内部产生。由此得出的预判是,德国的新冠病毒感染密度整体偏低,只可能有很少的人获得了抗体。他甚至对前两天宣布的海茵斯伯格县调查结果也保持质疑。该研究的阶段性成果认为,在德国的“武汉”海茵斯伯格地区,每七个人中已经有一个人获得了抗体,也就是说那里的15% 的民众已经对新冠病毒有了免疫能力。复活节过后,由多士顿教授等多位专家组成的科学评委会将对这个结果进行专业评估,多家媒体已经批评海茵斯伯格项目过早对公众发布调查结果,有失科学的严谨精神。
 
吃完复活节的彩蛋,气温已经升高到18度。看来,在院子里吃早饭还是一个好主意。我们一家三口都表示愿意接受抗体检测,等轮到我们检测的那一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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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竞

王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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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北京。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德国教育学博士和工商管理硕士。2003-2013年负责领导全球最大书展法兰克福书展和国际出版巨头阿歇特的在华业务,运作大量欧美与中国在文化创意产业、文学、儿童教育和出版领域的合作项目。现居汉堡,中西文化项目顾问、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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