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1日

月末是交房租的日子。我看了看在自己屋里上网课的女儿，眼前出现她跑回家后留在哥本哈根的空房间。那里有她的衣服、化妆品和几本书，跟所有欧洲大学生的宿舍一样，简单中带点儿凌乱。难道我要为这几件东西付一大笔房租吗？如果要这么连着付好几个月，她在H&M买的那些衣服就天价了。

女儿总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哥本哈根，好像家里这两个大人有本事给新冠病毒打个电话，给她订辆车似的。我忍了忍，决定不把脑子里上演的嘲弄搬出来。如果我是她，我也不想大学生活过得美美的，却不得不突然跑回家和父母同住。

哥本哈根那位业主也没招谁惹谁，而且太太在医院当护士，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上前线的人了。想到这里，我就上网把房租付掉了。

我们每天都希望回归正常的生活，我们不想为没人住的空房子付房租，不想辞退得力的员工，也不想丢掉自己的饭碗……但是，为了不失去生命，他人的和自己的生命，这一切似乎都不算什么。

从德国科学家的嘴里，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消灭新冠病毒”这个说法。看来此病毒消灭不了，因此不把消灭设为目标。科学家在二月初给出的推算是，疫苗从研发到上市需要大约18个月。从那时起我就在想，怎么才能在接下来的18个月里不染上这个病毒呢？每个人都是裸奔啊。一个半月后的今天，我变得相当镇定，不是大意，而是心中有数后的镇定。

如果我们还继续过着病毒来临前的生活，那么，在三分之二的人被感染后，这个病毒就会自动停下传播的脚步。人类最大的代价就是这个代价，这就是两周前国内媒体大惊失色地报道过的“群体免疫”概念的原理。但是，这么聪明的人类，不愿意束手就擒，坐等这个病毒把70%的人类趟一遍。可是病毒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只要你没有疫苗在手，我就是要把三分之二的人都趟一遍！ 科学家去讨价还价： 那你别趟得太快好不好？慢慢来，好让我们的医院跟得上你的步伐。病毒说：慢是可以慢点儿，但是你得放弃你原来的生活。

于是，我们的生活就变成了目前这个样子，全世界几乎停摆，人和人之间拉开了至少两米的距离。

病毒遵守诺言，放慢了脚步。德国的“卫健委”科赫研究所今天说，自从德国社会停摆，感染人数的上升率夭折了一半。但是停摆已经让全社会陷入焦虑，有一天，焦虑会慢慢变色为恐慌。科赫研究所主任今天给了大家一个准信儿：到了复活节我们就能掌握可靠的数据，进行下一步的措施调整。

（德国的“卫健委” 罗伯特· 科赫研究所）

减少死亡人数是各国抗疫的最高目标——如果特朗普也同意的话。科学家们迅速锁定了高危人群 —— 65岁以上及有基础病的人; 抗疫策略是重点保护他们不被感染，如果感染，把医疗资源集中在对他们的救治上。同时，科学家们还发现了这个病毒的软肋： 大部分被它感染的人是轻症，可以自愈。紧接着，科学家们又发现了这个病毒的狡猾： 除了感染后的初期症状像流感，不易被鉴别之外，它更狡猾之处在于，很多人自始至终连症状都没有，但这些无症状感染者仍是病毒的传播者！

这个发现猛一听让人心惊肉跳。你怎么能斗得过隐形人呢？全社会停摆和最大限度的隔离，看起来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措施，但可能还真是唯一有效的。可谁都知道，这是条走不远的路，长期停摆无异于自杀。

我们还有更聪明的办法吗？在两难境地中，德国病毒学家们继续思考突围的路径，其中一个在全国范围内筹备得越来越缜密的思路，是抗体检测。

（研究中的新冠病毒抗体检测。）

这是一个谁都想解开的谜：我是无症状感染者吗？你是吗？他呢？科学家们更需要知道：在全社会有多少穿隐身衣的无症状感染者？科学家们已经确认的是，一个病毒感染者，无论他是无症状，还是轻症、重症，从被感染到治愈的平均周期均为两周，不超过三周。这之后，他就赢得了抗体。虽然还没有科研结果能准确告知抗体的有效期，但大多数科学家认为，两年之内问题不大。

鉴于新冠病毒的狡猾性，仅仅做病毒检测已经不够对付它了，还要从背后包抄，把愈合后的无症状感染者用抗体检测甄选出来。也许会筛查出一大波人，你我都在其中。

德国的科学家们相信这个数据的巨大价值有二，第一，政府可以根据免疫人群的占比调整社会停摆的松紧度，从“不分青红皂白”移步到更精准的把控; 第二，有了抗体的人在约两年的抗体有效期内既不会再传染他人，也不会挤占医疗资源。尤其在医疗系统，有抗体的医护人员可以更放心地投入一线工作。其他有了抗体的人，可以重返工作，无论是重返本职工作，还是作为志愿者去支援八方。

那些曾经住院接受治疗而康复的患者，本来就接受过抗体检测，更不在话下。在还不知道要进行多久的新冠抗疫战中，得到了抗体的人是自由的人，他们不仅不再需要被保护和受隔离，正相反，他们是能主动去帮助他人的人。所以，在德国不存在对新冠治愈者的任何歧视。

早在一月中旬，柏林夏利特医学院的病毒研究所就研发成功了专门针对新冠病毒的抗体检测方法。但是，这是用实验室的显微镜操作的，无法进行大规模便捷的检测。可以投放市场的精准抗体检测还需要等两到三个月。为了抢时间，美国已经通过紧急特批通道批准了一家德国公司生产的抗体检测剂，尽管这个检测的精准度还差强人意，在一定比例上会把非新冠病毒产生的抗体也作为结果呈现。

昨天谈到的德国著名流行病专家克劳泽将联合科勒研究所、夏利特病毒研究所等多家德国顶尖机构，在四月份首次开展一项以十万样本为规模的新冠病毒抗体检测。如果一切顺利，结果将在四月下旬公布，正好可以为默克尔提供论据：复活节后决定停摆是否继续。

两三个月后，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去药店买一只抗体测试剂。那个东西可能长得跟妊娠测试棒差不多。只要流一滴血，就可以知道，你与病毒谁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