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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堡时间: 5月4日
德国没有经历过五四运动,也没有设立青年节,然而,今年的5月4日却比节日还令人兴奋。我们今天迎来了德国的“双开”:开放室外儿童乐园,闷坏了的孩子们终于可以荡秋千滑滑梯;另一个开门的是发廊,大人们太需要修剪一下自己的一头乱草了。也有人说,让发廊开门是一个政治错误,因为它破坏了保持社交距离的自然前提。如果我们人人顶着一头乱草,即便想出门,不是也懒得到熟人圈里抛头露面嘛。
(5月4日德国发廊关闭6周后开张)
从来没想到,发廊对社会生活如此重要。我们的本性倾向于对已有的东西视而不见。这次新冠病毒让我们睁开眼,看到了发廊的存在意义。它使我们外表文明,出门和出镜都能有头有脸,区别于山林野人。如果发廊一口气歇业六个星期,正如德国的这次停摆管控,我们的生活就会出些意想不到的问题。
疫情时期,电视上露面最多的当然是政治家。跟平时的执政党和反对党频频出镜不同,这次抗疫突显了德国的联邦制,各州州长们终于得以从幕后走到前台,跟全国民众混了个脸熟。梅前州的女州长因为患癌症刚做完化疗,她是戴着一头飘逸的金丝假发出现在镜头面前的。几周来,唯有铁腕的她能保持一成不变的精致。位于前东德地区的梅前州以旅游资源丰富而闻名,可这位州长是全国最早下令禁止其他州游客入境的政治家,她成功地把海滩和湖区留给了当地居民自享,同时也把大家的旅游收入降到负数,业绩是梅前州感染人数始终保持全国最低。南部巴符州的老州长脾气急,以一头雪白的板寸刺猬头出名,可是六周坚持下来,板寸长得炸不起刺猬毛了,软塌下来,反倒为他平添了一丝温雅。巴伐利亚州的州长在此次抗疫中风头最劲,因为他的州有全国最高的感染及死亡人数,他采取的管控措施也最严厉。头发的平均生长速度为每个月1-1.5厘米,巴州州长年富力强,头发长得也比其他人要快,原本利索的他已经明显邋遢了。不要紧,州长的头发越邋遢,他的民调就越高,已经对默克尔形成可见的威胁。
(德国网友搞笑默克尔,如果再不让发廊开门,她自己就这模样了!)
告别州长后,在联邦政府层面上,发型出了明显问题的有交通部长、国防部长和财政部长。德国有句谚语,形容一个人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无懈可击,犹如一只“煮熟后剥了壳的蛋”。新冠病毒极不厚道的地方,就是害得剥了壳的煮蛋破绽百出。交通部长的头发掉色了,因为无法按时调染。女国防部长本来留着动感极强的短发,跟神清气爽的小帅哥有一拼,现在只好看上去怎么都像刚起床。最惨的是财政部长,他谢顶得厉害,理所当然地加入了近几年流行的贴头皮发型组。这个发型要把头发剃得只留稍许发渣,成均匀的若隐若现状,目的是弱化有发地区与谢顶部位的边界,使得整个头型浑然一体。我本来对留这个发型的男人最不担心,以为他们最省事,刮胡子前,自行调好电推子的“除草”长度,两毫米或四毫米,推一圈就完事。结果财政部长可能心里只顾着计算抗疫撒钱的数额,没有把自己推干净。眼尖的记者发现他的太阳穴上方剩了一小块“自留地”,立即把这个诱人的细节拍了下来。可见,几乎“零发型”的发型也是需要去发廊打理的。
德国人对头发一丝不苟的追求,早在我去德国前就间接领教了。那是1990年,我爸陪我去登门拜访楼下的邻居沈有鼎先生。上世纪三十年代,沈先生曾在德国海德堡从师海德格尔进行哲学研究。我爸认为,沈先生对德国人、特别是对德国哲学家的深度观察,对我即将去德国大学上班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沈先生并不用正眼看我这个20岁出头的女邻居,而是盯着自己爬满老人斑的双手,用他逻辑学家的风格精简出两条。一,德国人睡觉前脱下衣服,要叠得整整齐齐放到椅子上才肯上床。二,德国绅士的西装上衣兜里,从来都装着一把小梳子,哪怕有一点风,吹乱了几根头发,都要拿出小梳子马上梳理整齐。
我在德国落脚的第一个城市在海边,跟丹麦隔海相望。常有海风穿过街道,吹乱我的头发,可是,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当街拿出梳子来梳头发。倒是我的大学同事把我领进了发廊。他们不认可我的齐眉刘海和马尾巴,觉得此形象镇不住德国的大学生,必须剪个酷酷的短发。理发师边剪边摇头,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硬的头发,简直不能叫头发,应该叫马鬃。上下一节课的时候,学生们都听说了我的马鬃,有人问能不能摸一下。摸吧。他们每个人都上来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彼此神秘地点点头。我问,你们的头发不硬吗?他们就纷纷把自己的头伸过来让我摸,有男同学和女同学,有的头发淡得发白,有的深褐如栗子,还有金黄色和红色的头发,最细最软的一种,摸上去若有若无,好似空气。互相鉴定过发质后,我们一班人成了朋友,发现不少学生比我还大些。
从那时到今天,我一直留短发。其实早在发廊被令歇业前,我就应该去剪头发了,可是怕病毒,就一直拖着。我不得不承认,今早的镜子里,自己也不是一颗光鲜的煮蛋了。但是要排上剪发的队,我却还要等至少一个月。汉堡有1430家发廊,批准开业的消息一经公布,全部发廊几个小时内被约满了,要排到六月上旬才有空位。至少,发廊不会倒闭了。
每放开一步,必有细则新规紧密跟随。制定规则是德国人的一大嗜好,在疫情期间更不能放弃。理发新规曰:顾客和美发师都必须全程戴口罩。除了剪头和染发,其他附属业务不得开展,女人不得染睫毛,男人不得美须、刮脸和染眉毛。
我读着这些“可”与“不可”,以为逻辑在于禁止顾客和美发师的正面接触。女儿说,你又猜错了!规定来规定去,其实就是不让摸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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