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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院子和屋顶都白了。原来夜里下了雪,没有化。吃早饭的时候,鹅毛大雪又下起来,密集而无声,一冬天都没这么起劲过。到了中午,天变蓝,阳光照在玉兰树上,半开的花瓣又露出来,原来罩住它们的雪变成了小雨滴,亮晶晶地掉进草堆里。要是新冠病毒也能消失得这么快和彻底,该有多好。

(雪后汉堡的院子。)

但是事与愿违。有人说,新冠病毒出现后,这个新秀型的建筑师正在把我们的钢筋水泥世界改建成一座纸牌屋。

在刚刚结束的周末,地处慕尼黑的莱布尼茨经济研究所做出了很悲观的预测:疫情之后的德国将走入经济大萧条。数据显示,如果德国停摆一个月,国民经济总产值将损失4%,之后每延长一周,直接经济损失为1400亿欧元。也许在医疗系统崩溃之前,经济已经先行崩溃了。

今天又是周一,德国因疫情停摆一周纪念日。尽管有95%的公民赞同政府的管控措施,但是在周末已经有不耐烦的声音嗡嗡而动:我们应该开始讨论解禁后的事情了,德国将往何处去?

不予讨论!默克尔从家里发出一声断喝,把这个声音顶了回去。她还在居家隔离,对自己颁布的停摆新政毫不动摇。当务之急,是把停摆坚持到复活节。默克尔希望等到的数据是,德国目前感染人数五天翻一番的速度,能降低到十天翻一番。

“这么看问题是不对的。”德国著名的防疫专家克劳泽(Gerard Krause)在昨晚的电视访谈中批评了总理的观点。克劳泽认为,鉴于感染这个病毒的人绝大部分是轻症甚至无感,我们不应该过于关注总的感染人数,而是要聚焦另一个指标,即重症患者人数,只有这个数据才直接关乎医疗系统的承受力。

他说的真对!我一拍脑门,奇怪自己怎么犯了跟默克尔同样的错误?我也是每天追踪新增确诊、总确诊、新增死亡和总死亡这四个数值,疫情专家盯得更紧的却是另一栏:重症患者。

每天追数据成了跟刷牙洗脸一样的常规动作,结果还没有做到位……

不要自责,哪怕追错了也正常。我安慰了自己一下。这些天,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这个病毒太新,我们每天都有新东西学不过来。”这句话从病毒学家嘴里说出来,也从政治家、经济学家和公知们的嘴里说出来,说啊说,每个人都说得很诚恳。我也相信他们的诚恳。新冠病毒是二战后全人类都面临的最大挑战,对谁都是一张草稿纸。

然而,那些在周末就发出来的不耐烦的“杂音”,也值得听。导致人们耐心减退的一个原因是,大部分病房都是空的,而且已经空了很久。德国联邦卫生部部长施潘把这个现象称为“暴风雨前的寂静”。病毒专家多士顿同意这个说法,他认为,接下来的几周,德国的情况肯定会恶化,医生们还要继续绷紧弦。德国目前病毒感染者的平均年龄为48岁,跟意大利81岁的平均患者年龄相差悬殊。这可以被解释为,德国目前所谓的“首波”感染者,主要是去意大利滑雪和参加狂欢节的那帮人及他们的亲友。这些人身强力壮,精力充沛,也是导致当前德国病死率偏低的原因之一。

就在今天,下萨克森州的一家养老院报告了40位老人被感染的情况。“新冠病毒是极易在医院、养老院这样的场所形成大规模交叉感染的,”多士顿说,“这是这个病毒的传播特点。”当德国老年人的感染人数扩大后,一切都将不同,施潘说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哈姆雷特踱步自问: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德国从昨晚到今天的踱步自问是:“要健康还是要经济?”默克尔的回答是:这不是当前的问题!到复活节再说。

因新冠病毒而死的也不都是新冠病毒的感染者。昨天,54岁的黑森州财政部长舍费尔 (Thomas Schäfer) 卧轨自杀。他是一位雄才大略且雷厉风行的政治英才。由他提出的一项抗疫时期的救市措施刚刚被从黑森州推广到各联邦州实施。一个人绝望到卧轨,一定有不只一个压力逼他诀别于人世。从他留下的遗书中,我们今天获知了他辞世的其中一个原因:舍费尔预见到,疫情结束后,黑森州的财政状况将极难兑现对各家企业的扶持,这是他难以承受的重责。

(卧轨自杀的黑森州财政部长舍费尔。)

我之前不太了解这位政治家,但他的死让我非常难过。我想起读过的方方日记。方方在很多篇日记里都呼吁,我们不能放弃追责。然而在德国,还根本不存在什么追责的问题,这位财长却用性命了断了他自以为担不起的一州之责。

方方,你怎么看这么傻的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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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竞

王竞

43篇文章 3年前更新

生于北京。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德国教育学博士和工商管理硕士。2003-2013年负责领导全球最大书展法兰克福书展和国际出版巨头阿歇特的在华业务,运作大量欧美与中国在文化创意产业、文学、儿童教育和出版领域的合作项目。现居汉堡,中西文化项目顾问、写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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