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时间  4月14日

 

复活节过去了。病毒依旧。下一步怎么走？

 

我先看了一眼欧洲。英国的卫生系统就像他们的首相一样虚弱，让人不由得担心，疫情在英国的严重程度可能很快会超过西班牙。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新增病例都在走下坡路，德国也是，而且，德国联邦卫生部长警告的那场“暴风雨”迟迟未到，我们还身处他预言的“暴风雨前的平静”中，只是心情变得越来越不平静。全国各医院的重症病房大部分还是空空荡荡。

 

在病毒的挑拨下，本应亲如一家的欧盟各国如脱缰之马，各奔东西。33岁的奥地利总理库尔茨戴上口罩，宣布奥地利走向解封。400平米以下的商店以及建材和园林市场从今天起重新开业，五月初大商场和发廊开门，五月中旬酒店、咖啡厅和餐厅恢复营业。学校也从五月中旬复课。当被问及理发店先于学校两周开张的逻辑在哪里，俊美的库尔茨说，剪头发的时候两人虽然离得很近，但是，这两个成年人会比孩子更好地把握分寸。丹麦不懂奥地利的主张，正好反拧：明天起恢复幼儿园和小学，5月11日才给中学复课，其他的一切，餐厅、夜店、酒店及发廊统统继续关门。西班牙批准了建筑工地和部分工厂从昨天起恢复生产。捷克解除了做运动时必戴口罩的法规。法国马克龙在复活节结束前几个小时，苦着脸把全国管制延长到5月11日。意大利特批，书店和洗衣店从今天起开门，同时宣布全国继续停摆到5月3日。至于为什么选择书店和洗衣店来考验公民保持距离的自觉性，只有意大利人才知道。

 

我又放眼了一下全球的经济形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欧元区今年的经济将下滑7.5%，德国滑七个点，意大利滑9.1个点。法国财长自行宣布法国会滑八个点，居于德国和意大利之间，上周他还把法国的GDP乐观地估计为只减损6%。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女总裁说，这次的全球经济大衰退要比2008年的金融危机严重得多，自百年前世界经济大萧条后，这是人类面临的最严重的挑战。工业化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将首次同降。看来，再也没有比新冠病毒更一视同仁的东西了。

 

只有关于中国的数据，让人心里好受一点点。德国《明镜》周刊转报中国官方的数字，3月份的中国出口比去年同期下跌了6.6%，这比一二月份17.2%的跌势缓和了许多。我猜想，这可能跟中国开足马力为全世界生产防疫用品有关。波兰刚刚开了一架名为Mrija的世界最大货运飞机，从中国往波兰运回了七百万只医用口罩及几十万件防护服。这架安东诺夫An-225型货机，是世界上正在运营的最大最重的飞机，有84米长，双翼平展88米宽，能运输250吨以上的货物。想起德国汉莎客机跑一趟上海，好不容易驮回25吨口罩（见4月3日《怎么戴个口罩就那么难》），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波兰人强悍的扫货能力让我吃了一惊。要知道，截止到今天，波兰确诊了7049新冠病例，而德国已经超过13万了。

 

在中国的部分德国公司也传来了比较乐观的讯息。《法兰克福汇报》引用德国机械和设备工程协会（VDMA）的问卷调查结果，说，82%的在华德国机械制造企业认为业务有了明显的起色。

 

我又把心收回到德国国内。今天虽然还没怎么开始，但我已经确信，很多人今晚将彻夜无眠。倒不是因为绿党主席气歪了很多中小企业主的鼻子。他号召大家，既然你们的餐厅旅馆一时也开不了张，还不如趁机把暖气换成环保节能型的吧！大家说，原来你既不会处理危机又不懂事！我们的店就是有了政府扶持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你知道吗？

 

今夜无眠，是因为明天默克尔将召集16个州的州长开会，决定德国的管控措施往哪里去。像法国，纹丝不动地继续停摆下去？那么多要倒闭的公司要失业的人要被无聊折磨坏的孩子和被孩子折腾疯的父母怎么办？还是学习奥地利等国，逐步解封？如果控制不善病毒杀一个回马枪一切前功尽弃怎么办？默克尔手里只有两个键， 一个叫“停”， 一个叫“动”。明天她会摁哪个？

 

（取自明镜周刊。默克尔需要做出决定）

 

德国国家科学院的26位跨学科专家忙活了整整一个复活节，赶在昨天向默克尔呈交了一份管控逐步解冻的意见书。同时，他们把这份长达19页的意见书发表在了科学院的网站上，欢迎全民共读，结果造成了好几个小时的网瘫。

 

我觉得十分遗憾的是，这26位顶级智囊中只有两位女性。可以原谅的是，丰富的跨学科性稍稍弥补了性别失衡的缺陷。除了病毒学家和传染病学家等医学专家外，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法学家、哲学家和伦理学家都加入到这份至关重要的意见书的制定中来。如果说，在疫情爆发初期，是多士顿这样的世界一流病毒学家为默克尔政府的抗疫提供专业支撑和战略指导，那么现在，当德国全民达成共识、进入没有疫苗就要与病毒共生的阶段后，各个领域的科学家和专家都站了出来，形成一个多视角多维度的智囊团，集体为政府建言。

 

（德意志科学委员会）

 

也许政治家们，即默克尔和她的部长及州长们，都倾向于稳，以保护生命安全为由，做出一个稳妥的决定，去摁下那个停止键; 也许有一天，历史终将告诉我们，他们的这个稳妥决定是对的。但是，万一有一天，历史证明这个稳妥的决定是愚蠢的呢？是一个因不敢担责把国家留在不必要的停摆上的决定呢？正因为这种不确定性，在这个重大决定作出之前，德国社会各界必须把一个不是那么四平八稳的、复杂的解封方案提交给政治家们，供他们参考，并监督他们，放弃政党之争，摆脱意识形态的桎梏，抛弃某一团体的利益和其他杂念，重视经济发展和社会运行也是人民的生命和健康的一部分。

 

其实，这个病毒太新，无论作出什么决定，我们都不可能在短期内知道，它是对是错。可是，做决定的时刻还是到了。这让我想起茨威格在《人类群星灿烂时》中的描述：

 

“这是唯一的一个时刻，它决定着一切的一切，做还是不做，提前还是滞后，都将对这一时刻产生不可逆转的作用，将辐射上百的生灵，将决定每一个人的生命，将影响整个民族的命运乃至我们全人类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