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3月29日

 

在一场看不到头的灾难面前，很多人向往神话。一则神话说，全世界都洪水滔天了，只有中国人民幸福地坐上了诺亚方舟。且不说该神话的写手是否怀揣幸灾乐祸，仅在助力爱国热情上，他们肯定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另一则神话跟德国有关：意大利在新冠疫情中死人成堆，德国为什么死得那么少？把德国神器亮出来！

 

特别是在美国疫情爆发，纽约州情况恶化的关头，这两天有十万+的文章在朋友圈中流传，我一打开微信就被迫不停地接收：德国全球死亡率最低！德国人成功在于死磕！

 

连美国都沦陷了，赶紧把德国打造成神话，这的确是个击中大众神经末梢的“十万+”玩法。顺便再把我们平时以为的德国人的优良品质都贴上去，就更显得这个神话头头是道。比方说，严谨的德国人像侦探一样，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地追踪每一个感染病例。其实，早在2月28日，德国病毒专家多士顿（Christian Drosten）就告诫所有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追踪感染病例上，因为我们这回面对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场全球大流行。在大流行中去追踪每一例感染，既没有意义，也没有人手。从那时起到今天，坐飞机来德国和回德国的人，就没在机场填过一张跟踪表，也没人站那儿测你的体温。

 

“感谢中国为我们赢得了一个月的宝贵时间！ ”多士顿还很早就说出了这句良心话。德国拿这赢来的时间都干了什么？众所周知，政治家们把这段时间花在了吵嘴上。吵完架，他们终于在3月中旬达成共识，政府掏钱，社会停摆。而科学家和医疗系统则用这个时间准备好了测试精度极高的测试盒，及时开始了病毒检测。

 

利用中国给的时间窗口及时并大量地做病毒检测，这是德国抗疫的一条实实在在的经验，也是德国有别于意大利的地方。在德国专家的分析中，意大利目前的惨状，正是跟检测不及时密切相关。如今科学家们往回推算，认为病毒到达意大利的时间应该不晚于一月下旬。那时正是一年当中的流感季，在最初的几周里，死于新冠病毒的意大利老年人被混在了流感死亡人数里，因为从表象看，这本来就是同一个人群。

 

是流感瞒天过海，掩护了新冠病毒在意大利的无声登陆。

 

等意大利发现了大敌当前，敌人已经满城皆是，随之发生的医疗系统挤兑又造成了更多的死亡，它的惨烈让我们不得不联想到武汉。

 

当有人拿德国和意大利做比较的时候，德国的专家们总说，我们和意大利不在同一个发展阶段，我们这里还处于疫情发展的早期，意大利可能已经接近峰值了。我们德国要格外警惕，继续扩大检测力度，继续扩充危重病床和呼吸机的数量。根据上周四（3月26日）多士顿给出的数据，德国一周检测了五十多万人。

 

这儿既没有政治家、科学家也没有老百姓会自豪感爆棚，宣称因为我们德国如何如何，所以我们比意大利强多少多少。意大利的今天，有可能就是德国的明天。

 

不仅如此，像多士顿这样的病毒专家还要把自己逼成话痨，在公共空间里不停地给大众普及病毒知识：第一，死亡率和病死率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第二，计算病死率的分子和分母有虚实之分。

 

（病毒专家多士顿在公共空间里不停地给大众普及病毒知识。）

 

每年流感的死亡人数统计是做一个简单的减法：非流感季的平均死亡人数减去流感季的死亡人数，多出来的就算在流感身上。病死率的计算则走精准路线：被医治无效而死亡的新冠病毒患者除以被确诊的新冠病毒人数，就是病死率。在写这篇博客的时候，我查了一下数据，3月29日晚上六点半，德国确诊总人数为60281，死亡人数为481，由此可得出的病死率为0.79%。但是，在德国可以被精确计算的，其实只是死亡人数这个所谓的分子。分母是模糊的，而且也只能保持模糊，因为你永远不可能检测到每一个人。多士顿和他的同事们认为，按照德国现在的检测力度，这六万确诊病人约代表80%的德国实际感染者。

 

在一场看不到头的大灾难面前，谁不向往神话呢？我也希望奇迹发生，比如一觉醒来，新闻告诉我，疫苗研发成功了，每人都可以去打一针，然后重启2020！只是今天我还没有读到这条新闻，倒是见证了另一个奇迹：多特蒙德的一位烘焙师，成功地发明了一款手纸蛋糕，用甜蜜的方式去安慰那些没有抢购到卫生纸的人。

（多特蒙德的一位烘焙师成功地发明了一款手纸蛋糕，用甜蜜的方式去安慰那些没有抢购到卫生纸的人。）